品牌故事︳家族定義廣泛 日本企業長壽之謎

仍然能夠發揮韌性，達到永續經營。
日本人出名長壽，原來日本的企業亦相當長壽，
百年老店超過43,000間，可謂全球之冠。
今期請來香港日本文化協會理事古田茂美博士，因應六大元素，
全面剖析日本企業長壽之謎，主要因為日本人對家族的定義較為廣泛，
將傳承風險大幅減低。

現時全球約有近80,000間百年老店，根據日本帝國DATA BANK統計顯示， 2023年日本的百年老店數目逾43,000間，預算2024年新增2,000間，總數約45,000間。
全球百年老店總數約75,000間，超過一半以上都是日本企業，日本堪稱是長壽企業大國。

品牌故事︳連綿近1,500年

位於大阪的金剛組，創立於578年，相當於中國的魏晉南北朝，至今已有1,447年歷史，傳承逾50代。
當年聖德太子在百濟找來三名工匠，建設日本首個官方寺院⸺四天王寺，其中一名工匠其後創立金剛組。
金剛組一直從事傳統日本建築工藝，例如「入榫」，先後經歷不少危機，結果都能順利過渡；2006年遇上倒閉危機，最終被高松建設收購，因而得以延續。
一直從事研究日本百年老店的香港日本文化協會理事古田茂美博士說：「金剛組現時擁有超過100名工匠，傳承日本傳統建築手藝，京都一帶很多傳統建築物需要維修，都成為金剛組的顧客。」

金剛組是現世最長壽的企業，全球超過1,000年歷史的企業共有12間，絕大部分都是日本企業。到底日本的經營理念有何獨特之處，能夠令企業延續百年，甚至千年？
「以前日本人對百年老店並無任何特別感覺，因為覺得理所當然。」古田茂美博士於上世紀80年代，通過大學交流生計劃，來到香港中文大學學習，開始接觸中國文化。
其後她在香港貿易發展局工作，主要邀請日本企業參加會展舉行的展覽會，因而結識不少日本企業的負責人。
在貿發局工作期間，古田茂美博士曾經被派駐往日本的辦事處工作，後來開始在日本的大學教授內地企業的經營管理策略。

品牌故事︳傳統工藝是國寶

後來，古田茂美博士到中山大學任教，結識學者李新春教授，對方主要研究日本的百年老店，因而一起進一步深入研究。
最先系統性地研究日本百年老店的其實是中國學者，古田茂美博士博覽群書，最終根據日本學者「100年管理研究組織」代表後藤俊夫提出的觀點，破解日本企業長壽之謎。
根據後藤俊夫的研究，日本企業能夠長久地持續經營，主要有六大原因。
首先，是量力而為，日文稱為「身之丈經營」。「身之丈」指身高，意思是「等身高」的經營理念，即是不會超過自己本身的能力，過分擴大經營，相等於廣東話「無咁大個頭唔好戴咁大頂帽」。

因為如果企業於短期內急速發展，容易缺乏靭性和持續力，應該以可持續發展及繁榮為首要目標。
日本的百年老店一般都有所謂的「家訓」，即是創辦人創立企業的時候，定立的價值觀。
古田茂美博士及其他學者共翻閱逾1,000間日本百年老店的家訓，結果有以下的總結。
家訓內容佔比最多的首三位，依次是社會貢獻和社會捐獻；重視客戶和員工等利益相關者，以及信用、正直、誠心。
月桂冠的家訓是「質樸節儉、報恩、遠離奢侈，祖先供養、告誡說謊。」；Kikkoman的家訓是「遠離奢侈、質樸節儉、家內和合、不要接觸家業以外的事情、從事公共慈善。」

第二個重點是核心能力。日本人的工匠精神舉世知名，他們保留並傳授日本傳統工藝，在日本地位崇高，受到尊重。
日本文科省推出「人間國寶」認證制度，表揚保留並傳授傳統工藝終極技術的人，包括輪島油漆塗人間國寶匠山岸一雄、愛知常滑燒人間國寶匠山田常山、伊萬里燒人間國寶匠井上萬二等。
厚生省亦設有「現代的名工」名錄，文化廳定期舉行匠技祭典，推廣日本的傳統工藝，因而得以承傳。
第三點是重視利益相關者，企業並非私人的賺錢工具，而是作為「公器」，擁有公共意識，為地區作出貢獻。
龜甲萬（Kikkoman）於1661年開始在千葉縣野田市製造醬油，至今已有364年歷史，企業與當地緊密聯繫，除了製造工場外，同時建設組合病院，還經營銀行野田商誘銀行，為當地民眾帶來各種便利。

兵庫縣豐岡市的城崎溫泉，是擁有超過1,000年歷史的溫泉勝地，其中溫泉旅館「千年之湯古MAN」創業於717年，至今已有1,308年歷史，是日本最古老的企業之一。
城崎溫泉地區共有20間旅館，都已經營超過300年，這些經營者都有一個共同的意識，將整個區域當作是一個共同體。
城崎溫泉驛這個車站是溫泉區的入口，街道等於走廊，街的整體是商場，餐廳是大食堂，顧客並不局限於某一間旅館，所以規模較小的旅館同樣可以做生意，結果達到共存共榮的效果。

品牌故事︳虛擬家族制度

第四點是風險管理，根據調查顯示，日本百年老店對應風險的能力較強。
「日本企業能夠長期經營，主要是因為他們一直擁有長期經營的志向，採取『等身高』經營策略，重視本業及信用。」古田茂美博士說。
不過，百年老店同樣面對不同的危機，包括人力資源風險，例如缺乏繼承者；市場環境不斷變化帶來商業風險；大地震、火災等，帶來自然災害風險；財務、人事、製造品質各方面存在的倫理道德風險。
日本百年老店當然要面對事業繼承的風險，但日本社會的養子制度、虛擬家族、家元制度及學徒制度，能夠令百年老店輕鬆過渡，這是第五個重點。

「中國人非常重視血脈關係，家族企業主要傳給同姓後代，較難接受異姓繼任人；至於日本，對於異姓繼任人，抱持相當開放的態度，相對重視家業的成全。」
日本的企業繼承共有三個模式，首先是一般是嫡子繼承，即是由長子接任，免去其他兒子爭拗的煩惱。
如果沒有兒子，日本企業接受女婿入贅，繼承事業；即使是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子，也可以改姓進入家族，同時繼承事業。
Kikkoman第六代社長茂木敬三郎、龍角散第五代社長藤井得三郎都是養子；豐田汽車初代社長豐田利三郎，是豐田汽車創始人、日本著名發明家豐田佐吉的女婿，本姓兒玉。

「中國人對『家』的定義，必定是血脈相連；日本的定義較廣義，所以形成了虛擬家族制度，規模比一般的『家』要大得多。」
除了養子制度外，日本企業對待員工就像家人一樣，例如月桂冠設有已故員工紀念廟，供奉曾經為企業服務的員工；塚木集團京都在總部的重要位置，展示已故員工的照片。

品牌故事︳長期侍奉及模仿師傅

家元制度是日本社會特有的制度，用於保障各類技能，尤其是傳統工藝代代相傳，從親屬關係延伸到次級團體中，等級分明，位於頂端的大家長被稱為「家元」，擁有絕對的權威。
家元制度是一種世襲制度，家元擁有眾多弟子，當家元逝去，便由男性後代，即是弟子來繼承。
日本的華道（即花道），現時是第45世家元子池坊專永；茶道分為不同宗派，裏千家15代家元是千玄室；能樂第26代家元是世阿彌會。
日本的百年老店一般設有學徒制度，學徒長期侍奉（日文稱為「仕」，發音為Shi）師傅，同時模仿他（日文稱為「似」，發音為Nise），成為老店內部長期培訓機制，所以日文的老店或老舖，稱為Shinise。

當學徒獲得不同的技能，並且製造出良好的產品，受到社會的信任，便能夠繼承企業。
創業451年的室次醬油，第15代社長是室屋次左衛門，本名白崎裕嗣；創業448年的平八茶屋，第21代會長是園部平八，本名園部晉吾；創業350年的增田德兵衛商店，第14代會長是增田德兵衛，繼承人會沿用創始人的名字。
這些社長使用「襲名」，沿用前人的名諱，作為自己的新本名或今後對外使用的名號，具有繼承光榮傳統的意思，除了傳統技藝外，家族企業也有這個傳統。
不過，若果每一代都用相同的名字容易令人混淆，為了區別出每一代，通常會在「襲名」之前加上「某代目」。

第六個重點是長期觀點，這與日本的傳說有關。傳說中，秦始皇派出徐福到東瀛尋找長生不老藥，這是源於神道教擁有靈魂不朽的概念。
神道教當中，共有八百萬之神，流傳各種各樣的傳說，主要圍繞產靈神再生，人體復甦的故事，所以日本人一直擁有連綿千萬代的概念。
近年初創企業興起，出現獨角獸企業概念，獨角獸是傳說中的生物，相關企業高速成長，將企業價值最大化，並透過出售股票獲利抽身。
「日本的百年老店可以說是『斑馬企業』，斑馬是群居的動物，他們互利互惠、共存共生，與社區合作達致共贏，但是增長緩慢，並無明確的退出目標，目的是解決社會問題。」古田茂美博士說。

品牌故事︳在港引起注意

可持續發展一直是企業關注的重要議題，古田茂美博士於2023年開始，透過香港日本文化協會日本語講座，舉行相關講座，解構日本百年老店長壽之謎。
因應日本秋祭2024，古田茂美博士舉行了相關的講座；2025年1月至3月，推出更為完整的課程。
「學員包括很多香港家族企業的後代，他們希望能夠了解如何將企業承傳，參考日本企業優良之處。」
不少學員表示獲益良多，但是也有學員指出，個別措施未必能夠在港確切執行，尤其是養子制度，因為這與中國人的傳統文化不同。